
談起荃灣,今天我們大多以為是個吃喝玩樂的地方。擁有全港規模最大的行人天橋系統,從荃灣站走出來,幾乎可以「腳不著地」走到荃灣西,天橋串連十多個商場、屋苑、文娛康樂設施、市政大廈,荃灣總面積由五十年代的零點五平方公里,在半個多世紀增至六十多平方公里,人口亦由五萬躍升至三十多萬。
七十多年前,荃灣還是個彈丸之地,沿海有不少原住民或非原住民村落,亦有人栽花種田,像楊屋村、海壩村、河背村、西樓角村,消失的村落如今都埋藏在街道名字裡,五十年代的荃灣曾是輕工業市鎮,紡織業尤其興盛,有全港最大生產量最高的紗廠,名南豐紗廠,隨著八九十年代工業北移,紗廠亦日漸息微,2008年停止紡紗,2014年開始活化,如今已轉化成吸引文青聚腳的文創地標。
藝術家盧樂謙(Him Lo)早前為南豐紗廠策展《藝術行 我們之間》,將南豐紗廠以至荃灣一區的歷史文化,透過不同藝術方式呈現,包括裝置藝術、音樂劇、劇場、音樂、現代舞等,讓觀眾在欣賞藝術之餘亦了解當區歷史,他指:「將舊建築活化,如果當中沒有那地方本身的內涵或故事,那就會流於表面。稱得上文化活動,應該有它本身的價值和訊息要傳遞,藝術家怎麼用不同方式將以前的故事說出來,生產出新的藝術品,不是純粹懷舊,而是包含一些價值觀的東西。」講一個地方的故事,怎樣講都很重要。
香草織:回頭已是百年身
《我們之間》當中的藝術創作根據陳慧所寫的小說文本〈香草織〉提煉。〈香草織〉將時空拉回六十年代的荃灣,其時大窩口邨還是剛剛建成,主角周小娟每天沿著大帽山腳走城門道到大窩口上學,彷彿走進一個全新的世界,新的屋邨、新的學校、新的黑板、新的桌椅,那時候的小孩還喜歡上學。因為上學就能被老師稱讚,上學就能知道原本不知道的事,上學就能躲開被父親掌控的家,上學就有「未來」——
「在這之前,我從未聽過有人說「未來」,老師說很多關於未來的事情;我們的未來。我當時真心相信,終有一天,我會當上大學生,就像我在電影裡看見跳著阿高高的呂奇和蕭芳芳……。」
然而這個「未來」並未實現,一如我們所熟知的,關於舊社會中女性命運的種種坎坷與無奈,小娟在知道升中派位結果之前,便已經跟阿姨到紗廠當女工了。從此紗廠與製衣業跟周小娟命運緊密相連,由進入工廠到離開工廠,到裁縫店去當夥計,再自己當老闆,直到時裝成衣店興起再沒人到裁縫店度身訂造,連商場都因為乏人光顧而被賣掉……一天,一個讀設計畢業的女生來找小娟,說要帶學生到她的店,讓他們認識荃灣,那一刻,小絹才知道,原來荃灣已是個面積六十平方公里,人口超過三十萬,有五十年歷史的新市鎮,而她始終惦記的是,小學常識問答比賽中的一段資料——
「荃灣是一個衛星城市,位於大帽山以南,東南面向藍巴勒斯海峽,西接青山公路青龍頭,南至九華徑,五十年代大規模填海,柴灣角及介乎德士古道與馬頭壩道的海域亦被填為陸地,市中心面積約為0.5平方公里,人口接近五萬……」
藝術轉化

現代舞舞者曹德寶和他的團隊TS CREW的表演取名為「白薑花」,那是小說中小娟家裡種植的花。小說中的工廠勾起曹德寶的童年回憶,因為他小時候亦住在工廠中,他由巨型機器那種重複而單調的聲音作出聯想,利用一條條白布條,翻大繩那般將布捲成繩狀,繩拂過地面時發出「發發」的規律的聲音,而舞者則在大繩與搭起的竹棚之間跳躍翻滾。搭棚既是充滿香港特色的技術,亦令人聯想到工廠的大型機器,曹德寶指:「因為小時候沒什麼娛樂,就是在工廠裡玩,比如在那些堆疊起來的貨物之間翻筋斗,又會思考怎樣將機械變成玩具,這篇文章是連繫到我很多回憶裡的事情。」
另一組合,音樂家林丰與設計師陳韻淇合作製作藝術裝置「字間遊」, 裝置分三部分,第一部分在白田壩里入口處,由陳韻淇挑選出文本中一些句子貼在地上,句子遇水顯現,呼應文本開首那大雨滂沱的場景;第二部分,在玻璃天橋上設有幾個舊式電話,參加者透過話筒能聽見林丰的製作的音樂,連結到舊時空,傾聽昔日紗廠的聲音;最後一部分,是在天台公園中,林丰的音樂配合文本朗讀與工廠機器聲,環迴立體地呈現紗廠歷史。

因為Him Lo認為陳慧的文字本身就很美,很想能夠在視覺上被看見,於是邀請陳韻淇製作這系列作品。陳韻淇閱讀文本感觸尤深,特別喜歡當中的句子:「這裡是我的命,我的命就在這裡。」「我們生活在香港,社會上發生了這麼多事,看到這句真的好想喊,很感動,我就在這裡,我不會放棄這地方……那個年代充斥很多對未來的憧憬,那種憧憬很美麗,大家都很嚮往,彷彿未來只會愈來愈好,雖然最後睇到我覺得好sad,因為看到主角的無奈,但我亦發覺那種感慨係,不要失去希望,可能我還未到那年紀,好像還有一線生機,那就再努力一點吧。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