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山陷

馬路是流動的川流。每一日,無數來往元朗與九龍的車子都從屯門青山公路經過;隨著時日沉積的記憶,也漸漸滲入進這大路幹道,成為了苦水的一部分。
青山就像一張白紙上的紙鎮,定壓住我生命某些時期的懵懂錯盪。重讀那年的暑假,我在附近一所商場的戲院當兼職。每逢夜班,都會工作到午夜一點才下班。沒有西鐵與巴士通宵營運,也不能徒步這樣走回家。我便只有待在那裡的賽馬會投注站旁邊,靜候由旺角駛往元朗的小巴。
那些孤寂無人的夜晚實在平常不過。我一個人站在路口冥思,祖母現在到底是在忘川路上,還是已經轉世遇緣,成為世界上一個與我無干的靈魂。冰冷的風景告訴我:現在已經是二零一四年。祖母不會再往那個親戚家打麻將打天光,著我先回家;即使明早睡醒,她也不會在我眼前出現,溫柔地安撫我。
更小的時候,她喜歡帶我從元朗坐小巴,來到同一路段的對面,下車等候午飯時間趕來下注的父親。我們仨,當時到底在做甚麼說甚麼?海枯山陷,祖母離逝了,父親在別區工作,繼續當市場的人球。只有我一人,仍然會落力記認這裡的甚麼。
生命裡那道從過去懸浮延伸的軌跡,終會狠狠地摔破記憶,把我遺下在某個黑暗無依的角落嗎?
站在馬路上,我看到一個半生醉死的自己乘坐一輛紅色小巴前來。毫不清醒,不為所動,殘酷地揮手──為祖母的死,為青春的死,為明日的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