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個留連在蕪湖街的小孩

我偶爾在夢中看見過那個小孩。
他就住在紅磡蕪湖街,雖以安徽省的蕪湖市命名,但跟那個市無半點關係,那裡既不是雜草叢生,更不是近在湖邊。有的只是毗連而建的唐樓,以及一個又一個的地盤。
小孩在夢中告訴我,如果要提及蕪湖街的名勝,他的印象就像這街道名的粵音一樣,十分模糊,安徽的蕪湖至少有些寺院、幾座山吸引遊客遠道而至,而他身處的蕪湖,卻平凡得可以,遊人很少,流浪狗和老鼠則多的是,他確被附近的流浪狗追趕了好幾次,害他發了好幾個晚上的惡夢,然而一談到那裡的街坊,小孩就會滔滔不絕。街上滿是熟悉的臉孔。燒臘店的叔叔、大排檔的伙計,還有那個剪髮檔的師傅。
那個師傅是小孩跟哥哥們的御用理髮師,母親把他們兄弟們帶到師傅那裡,就逕自到市場買菜,兄弟一個跟一個的坐到那張偌大的椅子上,師傅手起刀落,孩子柔軟的髮絲徐徐飄散一地,師傅在孩子的脖子背後,輕輕撲上一層痱子粉,有時還撲到小孩的臉頰上,讓他變成小聖誕老人。至於兄弟們剪髮的次序,就是由大至小。大哥剪髮時,二哥和小孩就會在一旁看免費的《老夫子》,看得悶了,就會在剪髮檔旁的斜路嬉鬧。
母親買菜回來時,師傅剛好把兄弟們的頭髮打理得貼貼妥妥。小孩聞到一陣香味,就知道母親剛從燒臘店買了叉燒,急不及待要大快朵頤。在平常的日子,母親當然不會隨便「斬料」,只因為那是小孩的生日,大破慳囊一次倒沒所謂。母子們一起走回所住的唐樓,跑上那道又黑又暗的樓梯,雖看不清梯級,卻無礙步伐,畢竟這樓梯已留下了他們無數的腳印。
小孩子在生日天就能當一天的王子,晚飯過後不久,兄弟們跟在父母親的後頭,大伙兒跑到街邊的大排檔,享受熱騰騰的雲吞麵和油菜。小孩聽見父親跟伙計說「細蓉」,覺得好像呼叫著一位頑皮卻惹人憐愛的小女孩,十分逗趣。那晚的月正亮,照在蕪湖街上的大排檔,煮食鍋裡冒升起縷縷炊煙,小孩把雲吞放進嘴裡,噴出熱氣,扮作一條小小噴火龍。回家前,母親還特意買了汽水給小孩,讓小孩有個圓滿的生日。
小孩告訴我,儘管蕪湖街沒有名勝,老鼠也蠻多的,卻給他一份難以忘懷的親切感,他的姑母曾戲弄他,說他是從蕪湖街的坑渠邊被撿回來收養的,害他傷心了好一段日子,但這種戲謔,卻使他跟蕪湖街這條小街道連結起來,記憶雖已成碎片,卻沒有因此而模糊起來,蕪湖街依然是他童年的快樂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