觀塘・興業街

興業街,再度興業

林晞頌 文類:散文

作者簡介

林晞頌

電影系學生,閒時構思音樂、影像、文字創作,深信藝術是「哲學的表達」。


 

「乞嚏!」剛下車就令我鼻敏感發作,觀塘車來人往,建築密集,特別是工廠區,空氣侷促混雜,站久了總感覺滿面油煙,最誇張見過有人戴防毒面罩出入。

人車頻繁自然嘈吵,縱使我習慣戴著耳機去上班,也會聽得到車場閘口中氣十足的阿叔跟重型貨車司機吵鬧。夾雜著旁邊食客聲與貨車引擎聲,他們愈講愈亂,快要大打出手,而這種事每日重覆十幾次。

我工作的地方位處興業街,是觀塘舊工廠區的外圍,是典型的工廠大廈環境,特別的是在這濃厚的工業風之中有一座全新的玻璃幕牆大廈「The Wave」。對,它沒有中文名字,這座號稱「多功能工作間」大門還頂著大電視,異常光鮮,與周圍明顯格格不入,就像天外來客空降在「摩登時代」的世界。

近街尾有間茶餐廳,早上會在門外擺檔賣包,新鮮出爐的焦烤味彷彿是整條街在清晨唯一的生命之泉。揀飲擇吃的我只吃吞拿魚包,賣光了就不吃,後來「包姐」認得我,我就叫她每朝幫我留一個。因為天天都有得吃,我很快就厭倦了,走遠些買麥當奴,但總怕被包姐見到,好像欠了她甚麼,於是經常繞路避過茶餐廳。

我在茶餐廳旁的工業大廈工作,然而我的工作卻與工業無關,甚至相反。以往工廠是重覆的機械式操作,要求準確及效率,而我做的是動腦、動口多過動手的創作類型。對這裡來說,我就是那棟「The Wave」。老師傅定時每天四點左右回來,當然不是上班,畢竟已經七八十歲。我跟他沒甚麼溝通,因為他已經老到「眼又朦,耳又聾」,要他聽得到我說話,起碼要提高到九十分貝,這樣太像吵架,我會很累,況且也不禮貌。我有很多問題想問老師傅,但由於溝通不到,就打消了念頭決定自己觀察。聽說老師傅原來住西環,每天乘一個多小時車過來觀塘。都退休了身體又不好,與其舟車勞頓不如好好休息吧,我不明白這地方對他有甚麼值得留戀。

即使沒有言語溝通,我們也可共存,最重要是我不會去驚動他。有時他開動一些老舊機器把玩時會騷擾到我,我就將音樂調大一些,反正他也聽不到,這成了我們的默契。

一個社區不同的產業、不同的人如何共存,要的就是默契吧。老師傅可能是因為退休後沒錢、沒人照顧,才逼不得已搬到西環的護老院住,他其實是喜歡在觀塘生活的,每天回來是他的習慣。包姐習慣了我每早買一個吞拿魚包,特意替我留下。「The Wave」開了幾間餐廳和酒吧,讓整條街工作的人、車場阿叔和貨車司機有了一個消遣空間。會引起衝突只因差別太大,破壞了本來的規律,如果外來物有價值,又不騷擾到本來環境,就能共融。不影響別人的習慣,而互相方便生活才是活化。

三十年前興業街曾支撐著香港工業發展,再過十年、二十年這裡的舊工廠大廈應該全拆了,正如我終有一日不再吃吞拿魚包,而「The Wave」會再多起五六座。六十年後,我也許會住在西環的護老院,然後每天回來愐懷一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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