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城

人事反覆流轉像一尾魚滑溜,我也想要永恆。反正自從五月開始,與友人到卡拉OK抑或吃飯散去那天,「下次再見」,沒有人想到之後香港迴然不同。我想念馬照跑、舞照跳,我還只是個孩子,讓我無知近似瞎眼活在一個正常的城市。回歸正題講到街道,我想講某天從屯門市中心到Vcity一帶的路。我從來不記街名,我是路痴。我覺得那就是一個名字而已,沒有意義。就像認人一樣,你記得的是那個人的面目,不是名字。
順帶一提我也不記日子,數口不好。反正那是各區開花的一天,母親要我陪她。傍晚五點我離開,待不下去。從置樂步行到市中心,沿路還有一些人,隧道口貼著「血染新屋嶺」的紙張,我喜歡通道的地面與牆都統一地貼著相同大小密鋪的海報。感覺像是家居不但貼好牆紙還搭好了地氈。波斯地氈。通過了隧道好像變是另一個空間,進入商場突然靜了。空無一人:各個商鋪拉起了閘,整個空間是空白慘白的褐色。我不知道商場的道路算不算街:它只是不在地面。但香港在空中能夠行走的地方比在地面更多。這其實是一種奇異的感覺,我從未見過香港空無一人。這個有轉角、通道、燈光、各種色塊但沒有內容的空間令我想起Stanley Parable。或者其他遊戲中虛構的空間。開始懷疑自己的真實,反正我像一個RPG角色一樣一直轉右,上樓梯通往另外一個商場。在一片空白中我看到新寶戲院開著半個或一個閘,透露著紅黑的色溫。門前蹲坐著幾個休息的人。像RPG中只能按A交談一句的模擬角色。轉右。直走。我之所以來這裡的原因,是因為我某條神經有事就是很想吃某家店的麵包。我好像拒絕意識到麵包店其實早他媽關了,連七十一都拉上了閘門,誰會在末日堅持開店賣超熟方包。直去的大路點著灰藍白的光。只有炸雞店還開著門,我看見歇腳的記者穿著螢黃的背心,可能是今晚惟一的真實。市廣場的地板拖得乾乾淨淨,轉角幾次仍然只有自己。找不到麵包店之後我在Dior和Zara之間的中庭坐下,因為平常不可。我享受這種空靜。坐到我突然想起這裡很像驚悚電影的場景,感覺背脊發涼我離開了商場,好暖和。從天橋上望去一車不駛,有人在馬路上橫行,又有人順著兩個方向馬路中間嵌著海豚圖像的欄杆行走。我剛剛搬來的時候屯門還有白海豚觀賞團。所以我們市中心的噴泉以至海灘裡面都有海豚的雕像。
鋪著粗糙柏油的天橋又橙與綠,我記得中學曾經早上逃課跑來這裡散步而商場仍未開,拍了一張照片。有時陽光透過綠色細孔打進來,顯得綠影很印象派,點彩畫派。今夜沒有光,我路過751的輕鐵梯口看到堆著幾個發閃的黃燈,但又非直立,而是東歪西倒地堆在對方身上。一眨一眨,很有電影感。我想起十號颱風的日子就像這樣。街上只有我,因為他們覺得上街會被砸死;樹倒在地上一個個壓著大家,卻沒有壓到過人。我喜歡這些混亂的日子因為每逢打風我就覺得自己換了一個城市,我喜歡旅行。而自從五月打後我也覺得自己換了一個城市,就像開首說的一樣,我覺得那就是一個名字而已。就像認人一樣,你記得的是那個人的面目,不是名字。阿麗被人用車撞歪了個鼻子還斷了兩條腿,在韓國回來整了個容,還賠了二十萬給開車的,難道我看到她會認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