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緒簿記深水埗

我在中三已遷離深水埗區,活動範圍實在侷限,要熟悉牢記這區,甚有難度。除了李鄭屋古墓,什麼歷史遺跡、百年老舖、古老行業,我不爭氣,我不知道亦忘了。區內著名地方街道如鴨寮街、玩具街、嘉頓、西九龍中心、南昌等,抱歉我不了解;而且當下社區已變形,已認不出很多地方。我不想媚俗地懷緬一番,怕貽笑大方,人都半掩嘴笑。
偽文青,只有斷片。腦海首個印象,是蘇屋邨。
「蘇屋邨,班阿嬸捐血~~」
陳年洗腦推廣捐血歌其中一句。
1960年,獨特亦景緻的蘇屋邨,依山而建。2015年,地換山移。我向來為自己曾是邨民而暗爽,今見狀倍感不爽。闖江湖後,喜遇零碎認識的人曾是蘇屋友。
童年住海棠樓,騎樓對面有四道樓梯上百合樓,我喜歡坐在騎樓看行樓梯的人,視覺上趣味地覺得人已經踏到級頂但仍在踏;且看邨民出出入入的各形各相,不厭的。數年前,我站在海棠樓343室已被串鍊封鎖的小門外,然後從窄廊頭行至廊尾,中間穿過分隔兩邊走廊的空地,空地很細。從前不覺得門小走廊窄空地細的,人變,世界亦變。
升中選校,我私自篡改第一志願,選了鄰居都唸的中學。這間常被讀錯校名的中學,橫跨百合樓與彩雀樓底,最高只有三層,但平面面積大。那時喜歡上望百合樓,白痴般以為別人會以為學校很高很宏偉。課室頂上餸菜香、阿媽鬧仔、播流行曲粵曲、粵語殘片唉呀呀;偶有上下底底掉在學校走廊,偶然一片鮮艷,引得同學????嘩鬼叫。如此體現民情又特色的屋邨學校,即或在那年頭有多少間?母校早已給搬到青衣成為千禧校舍。
許多學校座落於廣利道:深水埗浸信會幼稚園,我在這裡仆過三兩級樓梯,看跌打不能上學;園斜對面,順序是新會商會小學、善導學校、崇正中學、基愛小學及慈恩小學(好似是這個名)。我在善導亦仆過十數級樓梯,不看跌打亦能上學。校內有天主教聖堂,課堂時聽見「老襯從此被困歌」,思緒都飛到太平洋。另因實施全日制,我所屬的下午校不單被搬走了,還易了校名,上午校留在原址。
往蘇屋的巴士,有客上落廣利道總站嗎?
順寕道露天街市的魚腥濕氣濕漉,如今只有滾滾車塵。這些所謂社區發展差點埋沒了學生時候記憶:順寕道很豆的豆腐花和豆漿、發祥街潮卻不耐穿街邊鞋檔、南貨老舖的茶瓜(覺得皮蛋芫茜比茶瓜芫茜好味太多,結果不好五柳魚和廈門炒米)、南香特製豉油火腿叉燒餐肉煎蛋飯、新華沙嗲牛肉公仔麵火腿奄列、杜鵑煎漏黃蛋青豆通粉與奶油繡花蛋糕、蘇屋生滾肉丸粥多蔥配糊椒粉、愛群酒樓報攤的老夫子合訂版與智力世界、百合酒樓奄奄曱甴炒麵、順寧道公園高聳入雲「亨亨」聲辣股長滑梯、公園附近車仔豬油撈一團粉燒賣配有渣辣椒油、每想窺探卻總不見人影的廣利道宿舍、麗閣工廠區豬腸魚蛋豬皮真有轆車仔油麵……都給風格一律,或許色盲色弱也能分辨的同色住宅,以及玻璃幕牆建築物,丟在光年之外了。簡直是世代憾事,唯利是圖得令人窒息。
幸好大慶及洪慶燒臘尚在,讓我確認中學時住的唐樓位置。唐樓岌岌可危,裂縫如蛇如軌,樓下永遠大開中門;梯級很高,那一千多日的拾級,訓練良好體魄。在露天騎樓彎身避過數家房客萬國旗,我人短,怕墮樓,身軀稍稍伸出石欄,俯瞰攤檔風光:前看,是唐樓;左看,是馬路;右看,小販一堆(現今是有蓋街市圖書館等綜合大樓);下看,有特大色彩傘撐著攤子擋雨擋曬,都很美。
病向錢中醫的大地產商與大財團的「殺商力」都很強,尤殺小商戶。還沒炸掉宇宙商場,我該感動還是感恩呵?!對當年附近學校學生來說,這是不可或缺的著名商場,是我心中的小宇宙。那時沒什麼零用錢,通常放學後,與同學梳乎逛,不覺悶。今天的小宇宙給卡拉OK標誌霸氣地蓋著,明顯它已成為卡拉宇宙了。
深水埗區,竟有強勢得五代皆知的地球連鎖快餐店,會令我「驚喜」-—沒如龍門一樣搬左搬右的美居中心老麥。放學宇宙漫遊後,自動波到此。我曾在這裡頭成了麥嘜麥兜的朋友,我問老麥員工:
有柯華田嗎? 「冇呢」
有檸檬茶嗎? 「 冇呀」
熱焦糖新地吖唔該! 「新地?熱㗎?」
當時我心裡統計:婦女都愛魚柳飽,奇在都配橙汁汽水,深水埗有很多深水魚柳?似乎那年頭的大人都覺得橙汁汽水比可樂好,至少我老竇是。
一個進步的城市,需要適當並合理的重建與擴展。可是以經濟為主的發展模式,令不少富香港特色的街道風光和歷史悠久的建築物,並集體回憶,逐漸被湮沒。深水埗區,不過是冰山一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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