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民街市街

左邊是林林總總的商鋪，右邊是形形色色的攤檔；大馬路佇立中間，側旁躲藏了數條小巷；攤商上方是一排舊式唐樓，並肩相連。分叉路口的第一間，便是母親的「尋寶店」，她總能在這間不足三百呎的店鋪花上數小時，於十蚊一件的衣堆山上左翻右揀，把粗繭的手掌放在衣背一張一合，便能量出尺寸是否合適。

一到鐘點，母親拉著我的手隨意穿插兩邊；先是去前正對方的藥店買些日用品，把環保袋向空中一甩，酸嗖味兒迎臉撲來。對家的豬肉檔正在叫賣，母親便迫不及待地扯我過去，瞧上半天，終於挑到她最滿意的一份豬肉，盛惠15蚊。未到檔口，已聽到前面菜檔的揚聲器重複廣播：「五蚊三份、五蚊三份，全場、全場所有都係五蚊三份……」啊媽拖著我衣領急急腳走去。檔口人流絡繹不絕，我嘗試使盡全力擠進去，不料小腳剛邁出一步又被彈回原地，地下的污泥濁水也一併濺起，稠粘地掛在小腿上。母親聽到我的哭聲，便見她肥臀左一推右一撞，立即出現了一條光亮的小路和許多正在攢動的臀部。一輪爭奪大戰後，母親的肩背上多了一個脹鼓鼓的環保袋。

走前兩步，是我最期待的水果檔。貨架下面放著一籃子平價水果，沒標示價錢，只有老顧客才懂得的暗號。我背起滿滿當當的書包，在前方街口等待母親的同時並看守今天的戰果。天，昏了起來，我發現了碩大的屁股停留在街尾的麵包店，肥臀扭動過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個透明的保鮮袋，裝著的是……是…是我最愛的牛奶包啊！我接過來，大口、大口、大口吃掉，伴隨著麵包的香甜、街市的葷腥。

搬家離島區後，我仍習慣回來這裏；後來我才知道它的名字叫川龍街，連接著荃灣北面的兆和街。街道兩旁依然如故地摩肩接踵、檔口依然如故地吆喝不絕，只不過換了一間又一間，譬如街口對面開了間豆腐主義、再往前的菜檔換了妃子鬍鬚雞罷了。我又停駐於街口，小巴源源不斷地停站、坐滿、開車；行人川流不息地挑選、付款、離開。冰涼又刺痛的感覺把我拉回，回頭一看是婦人不小心把裝有螃蟹的袋子將我劃傷，我示意不要緊。向前走去，牛奶包店還在、尋寶店亦未倒閉，我抽起背包的環保袋，埋沒於人海。

有次晚上經過，途人寥寥無幾，整條街道冷清得連老鼠的嘰嘰聲都聽得一清二楚，懸掛於唐樓外面的一盞盞紅綠藍燈不斷閃爍，街閘外站立數位衣著大膽的女性，我大膽地督了一眼，她們往我投來的目光使我忌憚地快步走去。待天亮起時，平日的熱鬧又會重歸。

街頭新開的有機食材鋪能屹立多久無從得知，但5蚊區的斑點水果總是最為暢銷。這水漉漉的街市能否敵過領展的街市亦毋庸較量，相信自有定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