奧瑪在灣仔的一天

「今日需要人搬貨，太原街玩具店，三小時，時薪計，做不做？」電話那端傳來一把急速的聲音。他連忙回答說：「做呀，到時見！」一大清早接過這通電話後，他不知興奮了多久。也難怪他如此興奮，畢竟已沒工作數天，再沒有工作，一家真不知怎過。雖然只是兼職數小時，收入不算多，但總比整天待在家裡好。加上工作地點這麼近，只是在家附近，他當然不會推辭。他多渴望接著的日子也像今天能兼職數小時，那有多好！吃過太太預備的薄餅後，他便與孩子一起出門，在街頭目送孩子上校車後，便展開屬於他的一天。

他，就是奧瑪──一個在香港生活的巴基斯坦人。他已婚，育有三個女兒，兩個兒子，他的孩子都是在香港土生土長的，只有大兒子曾踏足巴基斯坦。奧瑪小時候隨父親來港，因而能說流利的粵語。他們一家住在灣仔唐樓多年，住的地方有點破舊，更日久失修，早前廚房的假天花更應聲塌下一大塊，嚇得正在廚房玩耍的小兒子嚎啕大哭，幸而沒有人受傷。惟期盼已久的恩恤安置仍是遙遙無期，奧瑪一方面大感無奈，因他很想改善居住環境；另一方面內心又十分掙扎，因若成功輪候到公屋，就意味著要跟鄉里分開，畢竟他一直以來都與鄉里保持著緊密的聯繫，經常互訪更是常態，喜愛聚居在一起也是他們的民族特色。

奧瑪的活動範圍多限於灣仔，這主要是為了節省交通費的開支，他也很少外出用膳，盡量開源節流。由於住在太原街附近，所以他經常與鄉里在此蹓躂。太原街又名玩具街，因玩具店林立而得名。他總喜歡穿梭於各家玩具店，因這裡有各式各樣的懷舊玩具，更常常帶孩子一起逛玩具店，這裡還有不同節日的主題玩具，而且價錢相宜。孩子們每每得知能去玩具街時個個欣喜若狂，雖然奧瑪很多時只讓他們到各玩具店逛逛，很少會買，但他們已能樂上半天。除非是特別節日，如巴基斯坦的新年，否則他不會考慮買玩具給子女，讀中學的三個子女都明白，所以從不會要求買玩具。只有奧瑪兩個仍在讀幼稚園的孩子不放過任何機會，時常嚷著要買玩具，有時更會賴在玩具店，久久不肯離去。這時，奧瑪便會左手抱起一個，右手抱起在懷中掙扎的另一個，離開那裡，年幼的兩個孩子對這條街真的又愛又恨。

這天早上，他先到鄰座唐樓找鄉里聚聚，聊聊天。接近中午時，便回家午膳。約下午一時抵達玩具店，並與他的鄉里一起搬貨，他們一邊工作，一邊閒談，時間飛快地過去。到了差不多下午四時，忽然下起綿綿細雨來，不消一會，更變為滂沱大雨，平日鬧哄哄的街道，霎時變得異常冷清，街道兩旁有好些攤檔沒有營業，有些則提早關門。這時，他與同鄉連忙將貨物遮蓋，以免弄濕貨物。他倆花了好一番工夫，才處理好所有貨物，趕忙中衣服也無可避免地濕透了，倆人雖甚為狼狽，但總算完成了是日的工作。

奧瑪趕快跑回家，換去濕透的衣服。接著再去國泰88商場逛逛，那商場有很多售賣印度、巴基斯坦衣飾的商店，雖然下午那段時間商場人流不多，顯得有點冷清，但他很喜歡這時間到商場閒逛。他並不是到那裡買東西，只是與商鋪的同鄉聊聊天，天南地北地說過不停，打發一下時間。之後，他便直接到另一位同鄉的家裡坐坐，事前並沒有通知同鄉。到埗後，同鄉一點也沒有感到驚訝，欣然接待他，並馬上吩咐太太預備家鄉小吃及奶茶款待他。因對他們而言，即興上門造訪是最自然不過的事。

之後，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任務在等著奧瑪。那就是他還要到灣仔地鐵站接那從巴基斯坦遠到而來的岳父、岳母。他的岳父、岳母雖然年紀老邁，身體狀況尚算不錯，而且記性相當好，常記著每個孫兒的喜好，即便他們只說過一次，仍能牢牢記著。兩位老人家仍堅持每年來港探望他們一家，多年都是如此，從沒有間斷過。每次他們到訪，奧瑪的子女都顯得十分期待，一來是他們確實很想念外公、外婆；另一個原因，當然是外婆每次來都會為孩子帶一些漂亮的衣服、飾物和一些巴基斯坦食物。

傍晚時份，雨終於停了，奧瑪按約定的時間去接岳父、岳母。可是，當時正值下班時間，街道十分擁擠，他費九牛二虎之力才到達地鐵站。原本他還打算幫太太買縫紉用品，但因人太多，加上要安頓岳父、岳母，他最後也放棄了，決定改天再買。走出地鐡站，他先到附近那些清真食材的小商店買一些食材和調味料，然後便馬上帶岳父、岳母回家用餐。

用過晚餐後，已差不多八時，他很快便換上白色長衫及長褲，戴了一頂白色的布帽，然後跟大兒子及岳父一起到愛群清真寺，如常參加星期五的聚禮。

他們離開清真寺時，又下了一場傾盆大雨，因天雨路滑，奧瑪擔心年紀老邁的岳父會滑倒，心急地上前去攙扶他。怎也沒想到自己一不小心，竟失了重心，重重地摔了一跤，腳扭傷了，腳跟瘀青，頓時疼痛難當，一時走不動，坐在地上，狀甚痛苦。岳父見狀，反過來和奧瑪的兒子趕過來把他扶起。其岳父見他幾乎無法走動，勸說陪他去看醫生。但他堅持不去，因他不想花錢去看醫生，對他而言實在太奢侈，所以他決定選擇回家擦擦藥便算。回到家樓下，望著將要攀登的六層樓梯，奧瑪不禁苦笑，但還是硬著頭皮，在岳父和兒子的攙扶下，一拐一拐地向著目標進發。這晚奧瑪突然覺得回家的路是如此漫長和艱辛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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