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坑明渠與桂河橋

火龍徑原是明渠,渠上有行人步道,稱為桂河橋。小時候,我不知道它名字,只喚它那條坑渠。我住綄紗街,讀維多利亞幼稚園,每天上學都經過桂河橋。在家吃過嫲嫲煮的午飯,看完動畫錄影帶,爺爺便背起書包,帶我出門。
矮牆下的溪水涓涓細流,大部分日子水道是很平靜的,水量不多,露出大半個渠底,泥鯭組成一隊隊,擺動尾巴逆水而行。但遇上刮風暴雨,矮牆下的渠口就成了瀑布,滔滔不絕的沸水轟然湧出,水位急升至橋面,狂濤怒吼,全然是另一副景象。
爺爺拖著幼小的我走到橋口,問:「你猜今天會有多少個波波?」桂河橋右邊是皇仁書院,左邊是中華遊樂會網球場,啵啵的擊球聲不絕於耳。爺爺口中的波波,就是飛越欄網,落在橋兩邊的網球。每次過橋,我們都會估摸網球數目,邊走邊數,看誰較接近。
我瞪大雙眼,到處張望,仔細掃描草叢牆角,就連橋底也不放過。大部分網球都掉在草堆,有些沾滿泥漬,有些光鮮亮麗,有些卡在橋墩渠管,髒得發黑。我特別眼尖,一有發現便拉扯爺爺手袖,手臂伸得像魚桿一樣,又長又直,猛指著水面載浮載沉的網球。爺爺也不遑多讓,示意我望向對面,鐵絲網裡的兩條唐狗,剛好在玩網球!現在回想,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網球,有時十多二十個,有時有三四十個。我和爺爺誰猜得較準,已經記不清了,如同記憶中慢慢淡去的桂河橋。
二零零三年爺爺逝世,我在讀小學,很多片段已經遺忘了,只知道三個孫兒中他最疼愛我,另外就是桂河橋上的點滴。想起爺爺,就想起桂河橋;想起桂河橋,就想起爺爺。二零零九年,大坑明渠覆蓋工程動工,出入口裝上圍板,我用封箱膠帶,將桂河橋的模樣,連同珍貴的回憶,謹慎地封在心裡。
二零一二年,火龍徑啓用。近網球場那邊放置了幾個介紹舞火龍的展覽牌;通道由只有一米多寬的橋面,擴闊至五米半的大道,成為狗狗的散步熱點。拖著我的人,也由爺爺變成我的另一半。人不斷成長,社區不斷轉變,幾乎每區都在講「變天」,昨天的古舊老街轉身已是瓊樓玉宇。發展步伐抵擋不住,唯有用心記住那些曾經可愛的地方。